公无渡河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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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言棋】金狐少年(下)

很舍不得地写完了最后一章,感慨颇多,等晚上弄个目录索引(没啥好索引的其实==)再简单谈一下自己写这个的感受

关于小狐狸的故事有太多想说的TAT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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李泽言慢慢睁开眼睛,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纯净的白,阳光被窗户纸过滤成暖色,似乎有人在这一片阳光中俯下身看他。

他刚从宿醉中醒来,大脑还有些昏沉。他努力睁大眼睛,想看清那人是谁。

“你醒啦。”

那人的声音脆生生的,就像是珠子落到玉盘里。

“周棋洛……?”

李泽言终于看清了,一个金发的俊俏少年正坐在他的床沿,整个人沐浴在日光里,对他垂首,微笑。

周棋洛!

李泽言从浑浑噩噩中猛地坐起,清醒了。

他突然想起来昨晚一夜的荒唐与疯狂,兀然出了一身冷汗。他几乎不假思索地伸手抓住那人的衣襟,扒开衣领,夏日里穿的并不多,李泽言不多费力就将他的衣服褪至大半,他看到对方瘦削的肩膀,和平坦的胸膛。

映入眼帘的还是白,干干净净的白,就像此刻周棋洛平静的脸色。

“言兄,你大清早的就要耍流氓吗?”

周棋洛笑了起来。

“昨晚我都干了什么?”

李泽言窘迫地松开手,让周棋洛把他的衣服整理好。他揉揉额角,大脑的深处一阵抽痛。

“昨天晚上我不是带你去看大唐了吗?”

周棋洛笑着看他。

“这我知道。”

“然后我们去骑马。”

“这我也知道。”

李泽言有些烦躁了。

“骑马骑累了就去喝酒。”周棋洛晃晃脑袋,想了想,“然后我们都有些喝醉了,就互相枕着对方的大腿睡着了呀,还是我半夜醒来把你送回府的。”

“不对……我梦到我们……”

李泽言哽住了。他分明记得那晚的一夜春宵,天上人间,纵情云雨……

“言兄做梦了?”

周棋洛关切地凑上去。

“是梦吗?”

李泽言看着周棋洛的眼睛,反问一句。

周棋洛突然握上了李泽言的手,放在自己温热的脸颊上,道:

“我不是在这儿吗?”

“昨天晚上,我真的没对你做过分的事情?”

李泽言没有理会他,又问道。

“真的,什么都没有。”周棋洛似乎自讨了个没趣,放下李泽言的手,无可奈何道,“我们讨论汉赋、唐诗、宋词,聊得不亦乐乎,我们又聊画儿、曲儿……言兄,你这份才气不去考功名真是白瞎了。”

“……谢谢你。”

李泽言看着他,突然说道。

“谢谢干什么?谢谢我告诉你其实那晚什么都没发生吗?”

周棋洛像个小狐狸似的眯眯眼笑。

“谢谢你告诉我那晚我没像一个禽兽一样对你。”

李泽言说了真心话。

“放心啦……你真的什么都没做。”周棋洛苦笑起来,眼里好像噙了泪,“你真的好君子的,又不拘小节,那一夜我睡得特别舒服。言兄,你不当道德楷模可惜了。”

“原来如此……”

李泽言沉吟片刻。

“好啦,看到你没事我就放心了。”周棋洛从床沿上蹦下来,对他回首微笑,“那我先走啦,择日再会!”

“嗯。”

李泽言看着那个背影,那一眼无比漫长。那个少年总给他一种不真实的感觉,好像下一秒就会化作金色的小狐跑走,难觅踪迹。

 

“这个世道这么残忍,我想找一个永远都感受不到冰冷的地方。找到了,住进去,就不回来了。”

中药味弥漫的房间中,那个郎中正坐在床上,他抬手轻轻抚摸着枕在他大腿上周棋洛的脑袋,像是在安抚一只受惊的小兽。

“好。”

郎中回答他。

“许兄,你活得时间比我长,知道得比我多。”周棋洛翻了个身,坐起来看着郎中深邃如井的眼睛,“那我该去哪里?”

“去江南吧。”许郎中突然说,“那里四季怡人,风景如画……最重要的是,它能教你遗忘。”

“嗯。”

周棋洛点点头。

“我这里有两本集子,知道你喜欢唱词,特地给你整理的。”郎中从旁边的抽屉里取出两本书,“你最喜欢的柳词都在里面,六一居士的也有。去江南无聊了,可以唱唱。”

“嗯,谢谢许兄。”

周棋洛接过集子,翻开,一篇《玉楼春》映入眼帘:

“人生自是有情痴,此恨不关风与月。”

“许兄……走之前,我能再向你讨教一二吗?”

“尽管说吧。”

“情痴而不关风月,那关乎什么?”

“这个解释起来有点复杂,大概……关乎你的本心吧。”

 

周棋洛是在深秋的时候和李泽言告别的。

告别的那一天,是个很好的下午。深秋的天气已经很凉了,无数落叶萧萧而落,江边停着准备南渡的小船。

“再过几天走吧,一路上不安全,我让大船送你。”

李泽言还想挽留。

“江南水又浅又窄,大船是行不通的。”

周棋洛笑着婉言回绝。

“怎么突然要走了?”

李泽言问他。

“汴京的冬天太寒冷,我想去江南找一个永远都温暖的地方。”

周棋洛道。

李泽言无言。他想了想,从袖子里掏出一卷笔墨,展开,是新写的《越人歌》,还精心裱了起来。

“这个是送给你的。”

由于周棋洛之前和他打过招呼说他要走,他便费尽心机地想该送什么做饯别。金玉珠翠太俗,名画墨宝周棋洛估计也不稀罕,他想起周棋洛喜欢唱歌,就亲手抄了一篇《越人歌》给他。

李泽言书法苍劲有力,本不适合写这类缠绵悱恻的情歌,可是《越人歌》在他笔下竟然于多情之中生出了几分悲壮,倒是别有一番风味,周棋洛看了也赞不绝口。

“‘山有山兮木有枝,心悦君兮君不知’”周棋洛看着字清唱了一句,道,“真是好句子。”

“你喜欢就好。”

李泽言看着周棋洛这般喜欢,嘴角也堆满了笑意,离别的愁绪似乎在一瞬间被抛到了脑后。

作为回礼,周棋洛为李泽言唱了一首《生查子》。

“好听。”

李泽言淡淡评论。

“嗯,我马上就要走了。”周棋洛突然说,“言兄,认识你真好。”

“我也是。”李泽言道,他皱了皱眉头,似乎不想这么早与他告别,“到了江南,让人给我捎个话。”

“好!”

 

李泽言最后看着小舟渐渐远去,隐入了一片浓郁的迷雾中,江面荡起微波,他的心里也微微一动。等他回过神来,落叶已经落满了他的肩头。他若有所失地拂去落叶,耳边还回荡着周棋洛的歌声。

这次一别,有可能就是永诀。

和周棋洛在一起的日子就好像一场梦,现在梦醒了,他一个人站在江边,寒风吹起他的衣襟。

其实他到最后也弄不清自己喜欢周棋洛究竟是怎么回事了,他和他是知心朋友,两人一起谈过诗、论过赋、骑过马、醉过酒……他们做尽了朋友之间该做的事情,但他始终弄不明白究竟是什么吸引着他,而当他恍惚有所悟时,他已对此趋之若鹜。

断袖之癖、龙阳之好……

他其实并不相信那一夜虚无,因为他身上还有那夜周棋洛因反抗而给他留下的抓痕。

只是配合他演下去罢了。

他明白他的身份不能维持下去他们这段荒唐的感情,所幸周棋洛也懂这个道理,他先退了一步,主动离开他的生活。

可能是他太贪心了吧,他认为时间就应该暂停在他们初识的那一天。他们就应该一边喝酒一边畅谈风月,他对他还没有动情,只是把他当朋友。

但是会变的,周棋洛走了,而他还留在人间。

他觉得心里空落落的,好像有什么东西随着远行的小舟去了。

 

周棋洛一直没有给李泽言书信。李泽言曾给他写过不少信,但是因为不知道他具体地址在哪里,这些信也大都石沉大海。

李泽言有点着急,不久就去下江南了,明面上跟老爷说的是去谈生意。

只有去了江南,他才发觉,这真是一个教人遗忘的好地方。

这里四季如春,人民安居乐业,微风和煦,像极了他常挂在嘴上和曦的笑容。

他茫然地行走在这水乡之中,看着和他一样的许许多多的年轻人结伴从他身边走过,似乎在谈论什么有趣的事情,他们笑得开怀。

这并不足以令他难过,令他难过的是这笑声中有周棋洛。

山有山兮木有枝,心悦君兮君不知……

李泽言只呆了几天就回来了。

回来没多久,老爷就给他安排了一门亲事。

 

李泽言成亲了。娶的是白家的二小姐,白起的亲妹妹。李白两家从来都是交好,而白父又是李家老爷的过命之交。

父债子偿,天经地义。

成亲的日子是冬天,正好赶上李泽言的生日,李家大摆筵席,十里红妆,盛况堪比庙会。

“我妹妹不错吧?”

婚礼当天,白起去祝酒。

“不错。”

李泽言淡淡回答。

他看着满屋红色,他又想起那一夜的镜花水月来了。

霓为衣兮风为马,云之君兮纷纷而来下……

他独自一人走到梅园,梅花依旧娇艳。佣人知道李泽言喜欢踏雪寻梅,灯笼已经如期点上,偌大的梅园此刻如同白昼。

大厅里人们互相祝酒,觥筹交错,请来的歌女正唱着传遍汴京的《生查子》:

“去年元夜时,花市灯如昼。月上柳梢头,人约黄昏后。
今年元夜时,月与灯依旧。不见去年人,泪湿春衫袖。”

这首《生查子》还没有周棋洛唱得一半好听,李泽言听烦了,又跑到屋里去。

屋里有一盆可供取暖的炭火,温暖如春,书桌上的花瓶里插着一朵娇艳的梅花。他习惯性地坐到自己的书桌上,提笔伏案书写。

“言兄,你看我扮女人怎么样?”

突然,他的手哆嗦了一下,账本上的字迹都模糊了。

他抬头,对面却是空荡荡的。

他觉得烦躁,又跑到自己卧房里。他刚掀开被子躺好,耳边又传来声音:

“这么可怕的冬天,还是两个人一起取暖比较好。”

可是他的身边冰冷冰冷,不会再有那个小狐狸一样的身影靠着他取暖。

他没躺多久,就有从床上起来,披好衣服,走向他曾经为周棋洛单独准备的房间。

房间因为许久没有打扫,落了些许灰尘。李泽言点起一盏蜡烛,温暖的灯光充满了整个屋子。窗户居然是开着的,雪花顺着窗子飘进来,宛若银屑。

他沿着桌面的纹路轻轻抚摸着,像是在抓住早已远去的梦想。

睹物怎能不思人?

兀然,他摸到了一个锦囊,还有一个玉佩——是当年他做给周棋洛方便他出入李府的。

他拿起锦囊,把它放在灯下。

那个锦囊很干净,表面还没有落灰,用上好的江南丝绸做成,上面绣着“周”字。里面是几张新纸,写满了应对各种天灾人祸的方法。李泽言心下正奇怪,发现纸的背面还有字:

“今日是你的大喜日子,原谅我不能亲自来祝酒。这份薄礼,你收下吧。嫂子如此貌美,言兄真是有福了。……”

他的手在颤抖。

“言兄,我心悦你,但也只是到此为止了。”

 

“你不是在江南吗?怎么回来了?”

郎中撑着伞,蹲下身看着卧在雪地里眯着眼睛的小金狐。

小狐狸低低呜咽了一声,喷出的白气酒味氤氲。

“走吧。我们去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。”

郎中抱起小狐狸,在一片白雪皑皑中隐去了。

 

“听说李家的大少爷最近成亲了?”

“对啊对啊,人家的那亲事办得可真是红火。”

“不过好像李少爷对此并不满意。”

“哎呀,白家二小姐那可是汴京的大美人啊,李泽言要还不满意,那不就是不喜欢女人嘛哈哈哈。”

“你别说……我听说他们都还没洞过房呢。”

“这是迟早的事儿,老爷还指望他们能给他生个大胖小子呢!”

 

但是李泽言一直无子,老爷带着遗憾驾鹤西去了。

后来李泽言成了李府的老爷。

夫人温婉可亲,在这件事情上也不着急,两人相处也算融洽。

又过了许多年,李家的佣人换了又换,老爷的容貌也越发苍老。夫人比他先走一步,他一个人独守着空落的宅邸。

他一生收藏字画无数,只有两幅分外珍惜:一幅是穿着淡黄色衣衫的俊俏少年,另一幅是身着红色华服的云中君。这两幅既没有落款,画工也乏善可陈,可是老爷很喜欢。却在弥留之际下令叫佣人烧了。

火苗卷着墨浪腾空而起,像是有人一袭红衣在翩翩而舞。

老爷眼中的火苗最终渐渐熄灭了,紧紧抓住一个东西的手慢慢松开,一个玉佩滑了出来,上面还刻着字:

周棋洛。

终于可以放下了。

 

据说李泽言一生无子,只收了一个叫“魏谦”的义子。他生前嘱咐魏谦要把他葬在江南,一个依山傍水的地方。

听闻李府老爷出殡那天,天降大雨,雨滴大如铜钱,来祭奠的众人只好四处避雨。在滂沱大雨中,有人恍惚看到了一个金发的俊俏少年,不顾雨水打湿的衣衫,在墓碑前长跪不起,哭声宛若鬼泣。

 

公元2018年 上海

他下了飞机,抬手看了看精致的腕表,现在是凌晨十二点。外面是倾盆的大雨,机场人已经很少了。

末班机。

他打开一把黑伞,扎进了雨幕中,雨顺着伞沿往下落,像是一屏透明的帘子。

他的电话响了。

“是我,李泽言”

“关于唐朝的宣传片,李总您打算……”

“我知道,我现在刚下飞机,明天开会讨论。”

“好好好,需要我派车去接您吗?”

“不用。”

他干脆利落地挂断电话,往地下车库走去,那里停着他昂贵的宾利轿车。

突然,他被一个柔软的东西绊了一下,听到了一声小动物的呜咽,还伴着一声银铃的脆响,好像从极远的雪原上传来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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