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言棋】李周轶事(一)
日常向\古代设\想不出高雅的名字了就这么滴吧==
以下正文:
“少爷,周府到了。”
小厮撩开雕花马车的帘子,恭恭敬敬地垂首领人下车。小厮名叫魏谦,侍候少爷多年,依旧不敢用正眼瞧他。他家主人性格冷淡,对待下人很是严厉,虽然不曾动手打过,光凭嘴说也让魏谦战战兢兢。
入眼是一双白底小朝靴,用料考究的皂裳,腰间束着带子,长身而立。再往上是对领滚红边的黑色长衣,外披着翻滚着金色祥云的直缀。一头青丝整整齐齐地束起,鬓若刀裁、剑眉星目、气宇轩昂。
那人没有搭话,而是抬头看着头上金色的牌匾——“周丝临门”。
魏谦心里犯嘀咕,周家本质上就是一个倒卖丝绸的商贩子,只不过赚的的外邦人的钱,何德何能让自家的李泽言少爷亲自拜访呢?
此时周家的下人已经在此恭候多时了,他们打开大门,请他们进去。
来的是一个慈眉善目的老人,身旁跟着丫鬟和小厮,穿着真丝质地的长衣,热情地快步过来。
“李公子光临寒舍,老夫喜不自胜,恕我腿脚不好,未能远迎!”
李泽言也作揖行礼,道:
“不必客气,能来贵府做客,也是有幸。”
周府的老爷他是知道的,二十年前单骑走西域,不仅揽下了一桩好买卖,还带回一个金发的番邦女子来,回乡被奉为佳话。
“还愣着干什么?快请李公子进屋!”
周老爷见李泽言衣着整洁考究、长相端正、举止得体,很得他的心意,连忙吩咐下人邀李泽言进屋。
“令尊在江南的生意可好?”
“一直都好。”李泽言坐在昂贵的梨木椅子上,不紧不慢道,“这几天估计就捎信回来了。”
“唉,我和令尊自小就是朋友,想一想这大半辈子就这么过来了……”
周老爷呷了一口茶,看着院外的红桃绿柳出神。
“家父也时常记挂您。”
李泽言道。
“哦对了,”周老爷想起什么似的,对身边的下人说,“棋洛呢?快叫棋洛来认识认识李公子!”
“小少爷正在院子里射箭玩……”下人悄声说,“白将军今天出猎去了,他非要闹着去,白将军因他年龄小,就没带他,这不正在后院赌气射箭呢,还非说要射下一个给白将军看看不可……”
“这小兔崽子……”
周老爷听了,又气又笑。
“李公子莫见怪,小儿在家里宠坏了,顽皮得很。”
周老爷笑道。
“顽皮是天性,”李泽言淡淡道,“长大就好了。”
“快叫棋洛过来!”
周老爷发话了。
“无妨。”李泽言道,“硬要他过来,怕扫了他的兴趣,到头来又打滚撒泼,岂不是丢了老爷的脸面?我去看看吧。”
“若李公子愿意,自是好了。”周老爷见李泽言通情达理,也笑道,“快请李公子去后院!”
“少爷,您要吃鸽子,我让小厨房给您天天做,何苦自己动手烤鸽子吃?不卫生的。”
一个仆人抄手弯腰看着正在烤鸽子的少年,面带愁容。
“这是白哥哥说的‘野味’,你怎么知道其中的乐趣?”
少年看他都不顾看他一眼,一心一意拿毛笔蘸着酱均匀涂在拔光毛的鸽子上。
少年生得俊俏,有一头灿烂的金发,发梢带着小卷儿,和中原人不甚相同。蓝莹莹的眼睛正一眨不眨地望着腾起的火焰。他穿着鹅黄色的狭袖小衣,脖子上戴着银质的长命锁。明明已经到了束发的年纪,却还披散着一头金色的长发,只是将两鬓结成小辫挽于脑后,用坠着小兽的红绳固定。
“可是这是信鸽,还不知道是谁的呢……”
“嗯,我看看,‘吾子泽言’?想必是位公子了。”少年展开刚刚从鸽子腿上取出的信纸只瞅了瞅开头的称谓,“等明天我去弄个失物招领,不就可以了吗?”
“这信可是私人物品,恐怕不妥……”
仆人无奈道,他家主子心比天大,什么事都得他操着心。不过听说今天有贵客来访,是李家的一位少爷。李周两家算是世交,老爷想必会让少爷见见那位李公子,可是现在小主子脸上被烟熏得煤黑煤黑的,这可怎么见人?
“哎,沈远哥哥,帮我拿一些盐巴过来!”
“少爷,说的可是那位有一半番邦血统的公子?”
魏谦小步跟上李泽言。
“你听说过?”
“只是听说周老爷蛮喜欢这个小儿子,到了五岁还没有个正式的名字。倒是有一天见着他手里攥着一把棋子,也不知从哪得来的,想必是和棋有缘了,就给他起了个‘棋洛’,意寓‘落子无悔’。”
魏谦道。
“看来你知道的比我多。”
“小人也是道听途说。”
魏谦连忙说。
两人由仆人领着来到后院,入眼就看到一个金发少年背对着他们,似乎在拿着小蒲扇煽火。魏谦刚想过去询问,李泽言抬手制止住了。
他慢慢走到少年身后,见他额上已经渗出了些许汗珠,脸也被熏得黑一块白一块的,但仍然兴趣盎然地煽风点火,乐此不疲。
“香吗?”
李泽言问他。
“当然香!”
少年不假思索地回答道,但是愣了一下,不是自己熟悉的声音,连忙回头看,竟是个俊朗的陌生人在身后看他。
“来,尝尝!”
他笑着很自然地撕下一块鸽腿,递给李泽言。
李泽言摆摆手没有接,而是问:
“家里突然来了生人,周公子不戒备,反而执炙而迎?”
“周府管理严格,闲杂人等不许入内,看阁下气宇不凡,想必是贵客,惊喜都来不及,谈何戒备?”
少年也口齿伶俐,笑道。
李泽言微微点头,本以为见到的是一个顽劣的孩童,不想竟是个聪慧的少年郎,心下对他也有了几分好感。
“你是怎么看出我的呢?”
少年问他。
“如果我是府上老爷,绝对不允许仆人在此煽风点火,弄得四周乱七八糟的。”李泽言上上下下打量少年一番,“我想令尊也不会。”
“也是!”少年莞尔一笑,“我叫周棋洛,你叫我棋洛吧。”
“……周公子。”
李泽言冷淡道。
“对了,我有一事相求。”周棋洛似乎想起什么似的,擦擦手,拿出收到袖子里的信纸,“你可认识一个叫‘泽言’的人,这封信是他的。”
李泽言挑挑眉,有些戒备地打量一下面前这个少年,接过信,展开,正是父亲写给他的。魏谦正好在李泽言旁边,见到信之后,整张脸都黑了。
“你从哪里得来的?”
李泽言冷冷地问他。
“我在后院射箭玩,正好一只鸽子撞箭上了,没想到正是一只信鸽……”
少年见李泽言表情不自然,小心翼翼道。
“那只鸽子呢?”
魏谦连忙问。
“烤的那个就是……”
少年声音越来越小,尽管他在府里无法无天惯了,面对生人——还是有极大压迫感的生人,不免有些紧张。况且也是他做错事在先。
“那可是我们李少爷的信鸽!认人的!你就这么把它射死了?!还吃了?!”
魏谦忍不住道。
“对不起……我也不是故意的,我还给它超度了好一会儿才吃的,物尽其用嘛!”
周棋洛也觉得委屈,他长这么大,还没有人这么说过他。
“魏谦。”李泽言淡淡道,“一只鸽子而已。”
“但是少爷……”
“信收到了就好。”李泽言把信收到袖子里。
“原来你就是‘泽言’啊……对不起对不起……”
周棋洛连忙道。
“若是周公子因我这信鸽吃坏了肚子,我才是该说‘对不起’的。”
李泽言冷淡道。
“如果以后我再吃你一只鸽子,我赔你百只千只!”
周棋洛连忙说。
“那怕是全汴京的鸽子都得飞我家来了。”
李泽言无奈道。这个少年的脑袋生得好看,但好像并不好使。
这时沈远端着小碟和盐巴过来了,见着主子和另外两个人在交谈,其中一人衣着华贵,想必就是今天来的贵客,连忙道:
“李公子见笑了。”
“好好管管你家少爷!”
魏谦逮住了机会,恶狠狠道。
“啊?”
沈远愣住了。
“一点小事。”
李泽言道。
“啊,已经日上三竿了!恕我不能久陪,我出去一趟。”
周棋洛想起什么,连忙作揖,一溜烟就跑了。
“喂,吃了我们家信鸽还想当无事发生!”
魏谦简直想追着那个少年的背影大喊。
“这个鸽子是你们的?万分抱歉啊,我们公子也是无心的,下次我训练好了鸽子送给李少爷挑。”沈远也是聪明人,从只言片语中就了解了事情的大概,连忙道歉。
“我说了没事。”李泽言道,“周公子急急忙忙是去干什么?”
“他呀,是去玉娇楼学歌舞去了。”沈远说,“平时虽然功课不差,可这学副业的劲头更足,分秒不差的。反正他喜欢,老爷就任他学去了。”
“玉娇楼?”
李泽言一愣。
玉娇楼,汴京第一妓院。
“啊您别误会,少爷去那纯粹是学艺!那里的姑娘也都是教着他玩,把他当弟弟对待的。”
沈远连忙解释。
“我还什么都没说。”
李泽言觉得周家人一个个的说话黏黏糊糊。
“你们少爷,将来怕不会成为一个酒色之徒!”
魏谦道。
“不得无礼。”
李泽言呵斥一声。
“说的是说的是,老爷也很头疼,但毕竟不是长子,肩膀上的担子轻。”
沈远赔笑道。
“还真是少年不识愁滋味……”
“呀,棋洛来了!”
玉娇楼内,满堂莺莺燕燕缓步下梯,宛若万花乱旋。
周棋洛把之前烤火熏黑的脸洗得干干净净,换上一身柳黄印花小袍,头发也利落地束起来,只留下微卷的刘海盖在额头上。他身上有一半的番邦血统,穿着浅色衣服更是衬着他面若冠玉。
他大大方方地跨过门槛儿,和认识的勾栏美人们打招呼。
女孩们下楼,捧来新鲜的果子给他吃,还唱整个汴京最有名的柳词。
妓女喜欢这个小公子,偶尔逗他开心,把他打扮成一个俊俏的簪花少年郎。还会教他几句唱词、舞步、管弦之类——妓女都是教坊出身,看家本领还是有的。
周棋洛也喜欢这些妓女,在他才不觉得她们污秽,反而觉得她们能歌善舞,善管弦丝竹,厉害得很,对她们也是尊敬有加。倒是那些对妓女动粗的达官贵人,周棋洛见了才心中作呕,白眼相迎。
说起来今天见的那位李公子,是不是这类人呢?无忧无虑无法无天的少年,突然有了点小心思。
妓女们见他心不在焉,笑问:
“棋洛可有心事?”
“今天见了一位公子,看着面善,不知是否在店里呆过?是叫‘李泽言’的。”
“倒没听说过……整个汴京里,还没有人来我们玉娇楼?怕是个阉人吧?”
姐妹们轻笑道。
“不许胡说!他一定是初到汴京,还不知道有这等好地方,改天我一定让他亲眼见见!”
周棋洛涨红了脸,居然为李泽言辩解起来。
“公子既然想让他来,与其多费口舌,不如付诸行动?”
另一个妓女凑上前来,笑道。
“碧玉姐姐可有办法?”
周棋洛眼前一亮。
“我且细细跟你说。”
“过几天父亲就要来了,把家里打点好,为他接风洗尘。”
李泽言读完信,慢慢道。
“好。”
魏谦微微躬身。
“下次对周家公子客气点。”
“啊?”
“你不喜欢那位周家公子是自然的,但是李周两家向来交好,你想当出头鸟?鸽子可以再养,若是因为这件事让两家人有了隔阂,得不偿失。”
李泽言抬眼看了看他。
“少爷教训的是……”
魏谦连连躬身。
“父亲回来,要邀请周家人来我们家做客,口齿伶俐些。”
李泽言最后嘱咐了一句。
傍晚,周棋洛带着满身脂粉气轻快地走出玉娇楼,外面下起了小雨,却见一个清瘦的年轻人撑着伞等他。年轻人穿着一袭青衣,面带微笑:
“少爷。”
“墨哥哥!”
周棋洛眼前一亮,连忙窜到他的伞下。许墨是他的教书老师,据说是个落榜书生,在开销大的汴京无处安身,周老爷便收留了他,给周棋洛教书,偶尔也帮忙照顾他。周棋洛蛮喜欢这个温润如玉的教书先生,而且他腹有诗书,聊起天来也很有趣。
“听说白天家里来了一位公子,少爷觉得怎么样?”
许墨缓步走动,问道。
“那位公子肚子里可是能撑船的,大度的很,就是他身旁的小厮有点凶……”
周棋洛想了想道。
“下人都是帮着主子说话,主子有时候注意风度,不便发作,就让下人代替,这点不能怪他。”
许墨温和道。
“也就是说,那位李公子可能生我的气?”
周棋洛突然垂下头来,有些沮丧道。
“此言差矣,腰缠万贯的富家子弟,难道还在乎一只鸽子?少爷不必挂在心上。”
“也是……那位李公子虽然看上去生人勿近、不怒自威,可是我觉得他面善,想和他更多接触接触。”
周棋洛笑道。
“如此也好,这样一来,你俩就更和睦了。”
“为什么我看谁都觉得欢喜呢?”周棋洛自顾自地说。
“大概少爷是被这盛世喜爱着的吧。”许墨低下头,看着身旁的这个单纯少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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